社会动物的困境:为什么美国人不再社交

《大西洋月刊》最近刊登了一篇文章叫《为什么美国人不再社交》。文章指出,在19世纪思想家托克维尔的笔下,美国人擅长打造各种社会团体,不论是宗教的,道德的,严肃的,还是没啥用的。“没有什么比美国的智识和道德社团更引人注目。”

但这种情况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走下坡路,在过去二十年里更是断崖式下降。从2003年到2022年,美国男性平均面对面的社交减少了约30%。未婚美国人的社交减少了35%。青少年社交减少了45%以上。总之,美国人进入有史以来最“孤独”的时代。

有人说,独处并不等于孤独。但过去几年的数据显示,与独处数据一同攀升的也有抑郁、焦虑等一系列心理健康问题。美国时间使用调查(ATUS)的数据显示,新冠疫情是独处增加的原因之一,但社交大幅减少的趋势远在那以前就已显现出来。

为什么那么多年轻人陷入抑郁?作者提到哈佛大学著名的成人发展研究——这是一项关于幸福的研究,也是同类研究中耗时最长的。去年,研究主任说,从这个项目中得出的最简单、最深刻的结论就是,好的人际关系是幸福的关键

作者认为,许多人都熟悉身体健康的概念,我们也应拥有社交健康的概念。我们应该像维护自己的身体健康一样维护自己的人际关系。

公共卫生专家乐于讨论一些现代现象如何导致肥胖问题激增,比如高热量密度和不鼓励人步行的建筑环境。对于饮食造成的疾病,一种解释是,人体原本是为了应对热量稀缺而设计的,却突然进入一个热量丰富的世界,一定程度上在大环境上为肥胖症危机创造了条件。

作者认为,我们也可以用类似的视角来解释美国人社交健康的恶化。“我们出生时就渴望与他人建立联系,但一些现代趋势——如扩张的建筑环境、教会的衰落、社会流动性使人远离亲友——使我们成年后的生活方式变得四散,容易感到孤立。”与此同时,人类在进化过程中需要对奇事和灾难保持高度敏感和关注,如今,社交媒体上各种吸引人眼球的内容抓住了我们的注意力,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我们的现实经历。

作者在文末写道,“萨特说他人即地狱。也许吧。但与人隔绝比地狱还糟。”

最近一期Word on Fire里,巴伦主教和神学教授马修·佩楚塞克(Matthew Petrusek)从天主教视角讨论了这篇文章揭示的现象。佩楚塞克认为,美式个人主义从根本上误解了个人主义,也无法引人走向完全的繁荣,天主教的理念更能治愈人,使人联合

巴伦主教认为,即便是自愿选择自我封闭,这种现象也十分值得关注,因为这违背人的本性。不论是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哲学家,还是天主教的社会教导,都认为人是社会的动物。人天生渴望他人的陪伴,寻求与他人共融。如果有什么因素让我们离群索居,最终必然导致各种心理问题。

强调个人独立本身是好事,但独立并不应是人的终极姿态。巴伦主教引用了新教神学家保罗·田立克的观点。田立克说,个人化与参与是两个基本的对立面。二者之间自然存在矛盾,但应该是一种创造性的张力。我既是个体,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,也属于一种大于自我的网络中:家庭、社群、社会、宗教等。在田立克看来,两者总是处于一种富有创造性的、健康的张力中,起码在这一世内不会得到根本解决。巴伦主教认为,田立克的这种说法,也代表了天主教社会教导的观点。

但历史上有那么多沙漠圣人,又该如何看待呢?巴伦主教说,他们去沙漠不是为了独处而独处,也不只是为了寻找个人空间,而是在寻找祈祷之所。祈祷使他们与天主连接,又因此而必然与万物相连。所以从这种隐居士和修道院的传统中,生出的往往是一种社会责任,为世界祈祷的意愿。

怎么看待萨特的名言“他人即地狱”?巴伦主教认为,亚里士多德和圣经的传统比萨特更能看到人性的精微、深奥之处。假如天国是爱,那么这话应该反过来说:他人即爱,他人即天国。我与天主的联系越紧密,我与天主所爱的一切都会更紧密

《大西洋月刊》的文章中还提到,越来越多的人用宠物取代人际关系。巴伦主教说,他小时候家里也养狗,但不认为这是一回事。你可以跟狗讲话,但能交流的极为有限。与人交流能带来更深层次的满足感,是心与心的交谈,这是宠物和屏幕都无法替代的。按亚里士多德的说法,人是理性的动物,他用的“理性”一词是希腊文里的logos,本身也有“语言”的意思。巴伦主教认为,我们需要的是与他人坐下来,面对面的交谈,并在这过程中获得灵魂上的满足